裁雨刀

PART1

  从地下酒吧回来后，嘉德罗斯果然如约定一样没再过问暗影玫瑰的下落。

  每个人似乎形成了一种绝口不提的默契，就像嘉德罗斯的过去在出穹顶的那刻起就被斩断了一样。

  嘉德罗斯走出浴室，水珠顺着金发和脊背滴滴答答地落在客厅的地板上，在他站定的地方汇成一摊向东边的墙壁流去。

  他站在镜子前面。看着镜子中的自己，镜子里的少年金发服帖地顺着颈部垂下，表情冷漠而不起波澜，仿佛看清一切。

  他又想起了那天雷狮那句突兀的“我是人类，你也是”，无论他怎么解释都不能摸透这句话的谜底。

  其实什么也没看清，只是看轻了而已。

  “嘉德罗斯。”有人轻轻地扣着房门，打断了嘉德罗斯的思绪。

  “谁？”嘉德罗斯披上件浴衣准备去开门。

  “我，我是安迷修！”

  “你来这干嘛？”嘉德罗斯把门打开一点，仰头看着这位“最后的骑士”。

  “啊……是部长叫我来的哈哈，她觉得是时候叫你去执行一次任务了，让我带着你。”

   刚来一个多月，嘉德罗斯显然对他们每个人都有很强的戒心和隔阂，现在这个门就被嘉德罗斯打开了一条缝，安迷修透过这个缝隙看到略带婴儿肥的脸，和纤细的锁骨。

   明明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，安迷修想了想艾米和艾比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
  “别愣着，什么任务。”

  “啊？哦哦是这个。”安迷修打开机械臂上的投影功能“是人工海出了问题，貌似是水污染。”

PART2

  “你们平时就是调查这种问题？”

  “有的时候是吧，总得放松放松。”安迷修揉揉肩膀“不用穿作战服了，今天可是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。”

  听起来像度假，嘉德罗斯疑惑地皱起眉头。

  换好衣服后，他们来到了界外的航空器材室。

  “我猜你没怎么出去过吧，我这段时间也是，最近没什么任务，很太平，这是好事。”安迷修带着嘉德罗斯穿行在各种庞然大物中间，最后停在了一辆流线型白色核驱摩托前。

  “嘿，黎明好久不见。”安迷修从墙上取下两个头盔。

  “早上好，中士。”摩托挡风玻璃上的投影屏瞬间点亮，随着机械音闪着光“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。”

  “我们要去夜城一趟。”

  “目标确立，夜城，目标直线距离217km，军用航道申请通过，正在计算最短航线。”

  “坐上来，抱紧咯，黎明的速度可不赖。”安迷修跨上摩托车，示意嘉德罗斯坐到后面。

  “我不觉得这个比跑着快。”嘉德罗斯撇了一眼仪表盘。

  “报告，480KM/H是军用轻型载具最高限速，黎明号可提供2小时不间断超频工作，实际时速560KM/H，据资料显示一等兵嘉德罗斯阁下最高速度，即原地起跳速度为307KM/H。另外恕我直言，您的质量会严重拖慢我的速度。”黎明反驳。

  “啧。”嘉德罗斯啧了一下嘴，他皱紧眉头，第一次有了一种想砸机器的冲动。

  “别冲动黎明，那我心脏可受不了啊哈哈。”安迷修扭头确认嘉德罗斯已经坐好了，启动了气流防护功能，半圆形的气流引流罩遮住两人，形成一个半封闭的空间。

  “抓紧了，我们走了！”安迷修提醒了一句，接着黎明载着两人像箭一样冲出轨道。

PRAT3

  在军用航道上疾驰半小时后他们到达了夜城。

  夜城是第四军区所在的军事城市米兰达的卫星城区。如同名字一样，整个城区上空被层层叠叠的人工海笼罩在黑暗中，只能从断断续续的缝隙中看到一丝天空，但是堕入黑暗的同时却被各种装饰灯点缀地璀璨无比。

  与其它城市的夜城死气沉沉不一样，米兰达的夜城可是闻名整个诺玛的娱乐之都。

  穿过熙熙攘攘的车流，他们来到水循环系统分配站，乘着高速升降梯来到夜城的顶点——人工海。

  跟夜城的灯红酒绿形成鲜明的对比，蔚蓝色的人工海与虚拟天空曼尼连成一片，边缘波光粼粼就像撒满了宝石，广阔而纯净。

  “好看吧。”安迷修叉起腰“现在水资源这么短缺，这可是一千多年前地球原著民才能看见的风景。”

  “……大海？”嘉德罗斯注视着眼前的景象，微风带着一丝水气吹拂着他的头发，他微微眯起眼睛，感受着让人惬意的微风。

  “对，就是大海，这叫什么来着，海天一线！”安迷修兴奋起来“好，我们开始干活吧！工作结束就可以好好欣赏风景了，接着！”安迷修抛给嘉德罗斯一个长得很像注射器的东西。

  “这是取样器，我们分头行动，间隔取样选10个样本带回去就可以了，怎么样，简单吧。”

  资本主义国家公务员。

  嘉德罗斯脑袋里突然冒出来这样的词。

  取样工作做的很快，只用了不到1小时就做完了所有取样工作。

  “太慢了。”

  安迷修取样后赶到集合地点，嘉德罗斯已经等在那了，他晃了晃手里的取样器，显然有点等的不耐烦了。

  “果然是后浪推前浪啊。”安迷修很无奈，他挠了挠脑袋，走到一片人工海边缘坐下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“人工海权限在四区高层手里，这里的风景是很难得的，看会再走不迟。”

   嘉德罗斯在隔着安迷修半米远的地方坐了下来。

  一阵沉默，风就这么带着水汽吹进两人中间的空间里。

  “之前你说你心脏受不了，你跟他们不一样么。”

  “跟谁？”

  “其他人。”

  “哦，这个啊……”安迷修仰头看着天“你是指的格瑞银爵他们吗？义体技术现在这么发达，不管是分体式心肺循环系统（DCS,Dividually Cardiopulmonary System），还是皮肤呼吸供氧技术（TSR,Technology of Surface Respiration），都比加强天生的心脏与肺好得多。”

  “但是，我觉得它不只如此。”安迷修捂住自己的心口“脉搏会让你感觉到活着，提醒你是个人类，应该对生命、自然产生敬畏。现在的人太容易变得冷酷无情，大抵是义体难以带来生命可贵的情感。

  “如果改造了心脏系统，我会成为第二个改造率超过90%的人，但是我不想，就算我想，雷狮也会阻止的，他是那么抗拒义体改造。我跟你讲，之前艾比埃米想申请提高改造率的时候，甚至跟他们吵了一天，就像小孩一样。”安迷修看着水面，回想起当时的场景，笑了笑，太幼稚了。

  “雷狮没有改造吗？”在凯莉给嘉德罗斯写的《当今世界通用常识》里，写到了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有30%～50%的义体嵌入。

  “没有，他只加强了肌腱，所以平时需要靠增幅剂和疼痛抑制剂啊，我都有点怀疑他抑制剂上瘾，所以才那么抗拒义体改造。哦，对了，凯莉也没有，但是她一般不会亲自参战。”

 “嗯。”少年应了一声，安迷修向一旁看过去，水光映在这个少年的脸上，把投下来的阴影都染上了金色。

  又是一阵沉默。

  他在听么，安迷修想，他很难琢磨出这个孩子在想什么，跟格瑞习惯性的冷酷不一样，这个孩子浑身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。

  嘉德罗斯的眼神就像太阳，有着热情的颜色，却生人勿近，眼瞳清澈见底，深处却只有一片火海，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。

  “你这里会疼么。”嘉德罗斯突然转过脸，对上安迷修的眼神，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“突然没有办法说话，只有被绞紧的感觉。”

  安迷修愣了愣，点了下头，“会，就像被挖去了一块。

  “但是……又何尝不是件幸事。”安迷修试着弯曲，“改造率超过46%的人，都会被植入人工脑，也就是AI芯片辅助义体运动，每次更换芯片，我都会害怕难以感知这个世界，疼是疼啊——

  “但是每次，这里都会告诉我，我还是个人类。”

  嘉德罗斯看着面前的人，这个被国民誉为“光明之盾”“正义之剑”的人，脸上出现了一丝从来没在大众面前露出过的阴霾。

  他似乎看见了这个人的身子微微缩起，对方似乎想绽开像原先一样的笑容，却只能无力地咧了咧嘴。“你是个很纯粹的人，嘉德罗斯。没有遮掩也无需遮掩，感情淡泊却又爱憎分明，所以我清楚你不讨厌我，也不讨厌界外军的其他人，看起来的隔阂，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。”

  “说实话，我很羡慕你，嘉德罗斯。”

  风吹散了话尾，青年站起身，拍了拍嘉德罗斯的肩膀，露出平常一样的笑容，如同在他身后闪耀的太阳。